福尔摩斯迷

“福尔摩斯”不只是柯南·道尔笔下擅长推理演绎的侦探,他已经成为了整个侦探行业的代名词。就算一本侦探小说也没有读过的人,也绝对会从“侦探”一词联想到“福尔摩斯”。福尔摩斯这个人物自一八八七年在《比顿圣诞年刊》登场以来,就注定要引起全世界的关注。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一关注竟然能持续一百多年,至今仍没有一丝减弱的迹象。

那些对福尔摩斯本人及其办案经历感兴趣的人,我们通常称之为“福迷”(在美国称为“Sherlockian”,在英国则叫“Holmesian”)。他们所热衷的活动称为“福学”,包括研究阿瑟·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作品,撰写福尔摩斯仿作,考证每个人物的经历、身世,寻找小说发生的真实场景,等等——凡是和福尔摩斯有关的任何事物无一不包。福迷中有一群对福尔摩斯研究较为深刻、透彻的人,被称为“福学家”,他们常常撰写相关论文讨论福学,发表相关演讲,对有关福尔摩斯的电影、广播、电视、书籍作出评论,还收集各个版本的福尔摩斯作品,珍藏维多利亚时代的物件,游历福尔摩斯走过的地方。一句话,福尔摩斯就是福迷的一切。

起初,福迷们没有一个统一的组织。一九三四年著名的文人克里斯托弗·莫利萌发了一个想法组建一个餐会俱乐部。莫利本人很喜欢找一群朋友在一起聚餐,并且还要制定一些规则。与此同时,他也是著名的福学家。几年之前,即一九三○年柯南·道尔去世后不久,美国的道布尔戴出版公司就出版了《歇洛克·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由他作序。这也是所有福尔摩斯故事首次结集为一套书出版,就此掀起了福尔摩斯故事出版的浪潮。

莫利想将自己的两项兴趣(福尔摩斯和餐会)融合在一起,于是便产生了一个福尔摩斯团体——“贝克街小分队”。没错,这个名字正是来自那群贝克街的小流浪儿,福尔摩斯多次借助这群孩子侦查嫌疑犯的行踪。莫利请自己的弟弟弗兰克编了一个福尔摩斯的纵横字谜[9],并刊登在一九三四年五月十九日《星期六文学评论》上他的专栏“鲍林格林”里,并且承诺独立做对字谜的人可以受邀参加贝克街小分队的第一次餐会。最后,有三十多人参加了六月份在纽约基督内殿旅馆举行的餐会,同时“贝克街小分队”宣告诞生。当时参加的人都是男性,其实有位女性答题者也答对了字谜,但是最后并没有收到邀请。直到一九九一年,贝克街小分队才接受女性会员,凯瑟琳·麦克马洪成为了该会史上第一位正式认可的女性会员。一九九二年一月,两位女性会员受邀参加了年度餐会。

贝克街小分队诞生之后,餐会成为固定的活动项目,会员可以邀请朋友参加,餐会的休息时间大家互相交流对福尔摩斯故事的看法和观点。早期会员中的名人包括亚历山大·伍尔科特[10]、雷克斯·斯托特[11]、弗雷德里克·多尔·斯蒂尔[12]、威廉·吉尔特[13],等等。后来诸如埃德加·W.史密斯[14]、富兰克林·罗斯福、哈利·S.杜鲁门、艾萨克·阿西莫夫[15]、埃勒里·奎因等大牌人物也加入小分队。

一九三四年二月十七日“鲍林格林“专栏刊登了艾梅尔·戴维斯编制的《贝克街小分队规章》。规章中确定了餐会的三个领导人,称为盖瑟基[16]、丹达罗斯[17]和守卫。“盖瑟基”相当于主席,“丹达罗斯”相当于秘书,“守卫”负责确定餐会事务[18]。还明确了罚酒规则:会员没有答出引语出处将遭到买酒的处罚。这个规章获得了正式批准,并且在每年的餐会上宣读。

如今员克街小分队“年度餐会”的时间是每年最靠近福尔摩斯生日(即一月六日)的那个星期五(如果这天太靠近新年,那么就延后至下一周星期五)。贝克街小分队的全体成员以及少数受邀的客人可以参加餐会。虽然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女性会员参加餐会,但是在品尝鸡尾酒的时候,却有一名神秘女性出现,并且旋即消失。这就是福尔摩斯口中的“那位女人”——艾琳·艾德勒。餐会上与会者会宣读论文、发布谜题、朗诵诗歌、演奏音乐,还颁发奖项,不用说都是和福尔摩斯相关的。

贝克街小分队的入会资格相当严苛,一般福迷无法成为其会员,于是便诞生了许多贝克街小分队的子协会。虽然说是子协会,但是和贝克街小分队的关系相当松散。第一家这类团体是理查德·W.克拉克在一九三五年创办的“西切斯特县的五个橘核”。五年之后,詹姆斯·肯迪效法创立了“波士顿的斑点带子”,这是纽约之外的第一家福迷协会。目前,这类子协会在美国各地超过三百五十家。子协会的目的是将本地的福迷联系起来,定期组织活动,交流感想。

可无论是贝克街小分队,还是这些早期的子协会,都只接受男性会员。女性福迷对此颇有微词。一九六八年,一群纽黑文市阿尔伯图斯·马格纳斯学院的女福迷在贝克街小分队的餐会外抗议。虽然未获准参加餐会,却促成了第一家女性福迷协会——“歇洛克·福尔摩斯女冒险家”(AsH)。“女冒险家”一名出自波希米亚国王对艾琳·艾德勒的称呼。她们效法贝克街小分队,每年举行餐会。一九九七年协会开始出版季刊《塞彭泰恩沉思》[19]

另一个有趣的现象是私人以外的机构也参与到了福尔摩斯热潮中来。比如美国明尼苏达大学图书馆就号称要建立世界上最完备的福尔摩斯收藏。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起,该图书馆就开始收集有关福尔摩斯的物品,如今几乎达到了无所不包的程度。藏品共计超过一万五千件,主要包括作者原稿、书籍期刊、汽车牌照、故事片、动画片、音乐剧本、各类型原创作品、私人信件、私人藏书、节目单、海报、电台脚本、原始录音、剪贴簿、雕像、圆领汗衫、剧院节目单、游戏玩具等以及各种各样其他形式的物品等等。最齐全的收藏当数柯南·道尔在一八八七年到一九二七年之间创作的福尔摩斯故事集的英文版本,以及五十多种其他语言的译本。还有其他作家创作的仿作,包括艾萨克·阿西莫夫、阿加莎·克里斯蒂、斯蒂芬·金、马克·吐温等。还收藏了各类福学参考书,从维多利亚时代的参考资料到柯南·道尔的传记材料,无所不有。另外,英国的玛丽伯恩图书馆也一直致力于福尔摩斯的收藏,下文将会提到。

福尔摩斯的家乡英国自然不会输给美国同好。早在一九三四年六月六日,“歌洛克·福尔摩斯研究会”就在贝克街的卡努图旅馆举行了第一次聚会。出席的人包括弗兰克·莫利[20]、多萝西·L.塞耶斯[21]、克劳迪·米切尔[22]、S.C.罗伯茨、安东尼·伯克莱[23]、H.W.贝尔[24]。一九三五年和一九三六年又举行了聚会,可惜二战期间协会解散。

一九五一年,英国节[25]期间玛丽伯恩区推出了福尔摩斯特展。这次特展主要是重新布置一间福尔摩斯的寓所。在这座寓所里陈列了福尔摩斯抽过的烟斗和他所读的书。大家所熟悉的华生医生当然不会被遗漏掉。此外还有上百本关于他们两人的书籍。展览会的节目单上写着:

英国节的会期差不多恰逢歇洛克·福尔摩斯诞辰百周年。我们觉得应该乘此机会,纪念这位备受爱慕的伟大英国公民,并向他致敬。

他是当年最杰出的哲人之一,他所享受的国际声誉是在任何领域里都极少有人能望其项背。可是他异乎寻常地厌恶个人宣传,所以极少有像他那样才华出众的人,身后却留下那么少的痕迹来让人纪念他生前的事迹。关于他的生平和事迹,我们完全是从他的挚友华生医生写的传记中得来的。华生博士是内科医生,全部时间都在用来给人治病,但是他居然抽出时间写了那么多资料流传给我们,全人类都应该深深感谢他。

玛丽伯恩区议会深为本区感到光荣,因为福尔摩斯选中了本区的贝克街作为他居住写作之所。因此,本区议会举办了这次展览会,以便向景仰他的来宾们证明,福尔摩斯并没有在他熟悉的旧地被人遗忘。

区议会借展览会来纪念这位生前已成为传奇的伟大人物。

好几万人参观了这个展览会,后来又转往美国、加拿大等地巡回展览,获得了巨大反响。有心人纷纷将与福尔摩斯相关的书籍、杂志等寄至玛丽伯恩图书馆,在这种情况下图书馆成立了福尔摩斯特藏室。特藏室藏有各类出版品,包括书籍、报纸期刊、照片、剪报、评论及电影剧本等等,内容则有各国各式的福尔摩斯故事版本(正典和仿作)、有关福尔摩斯的撰述、作者柯南·道尔的传记、世界各地的福尔摩斯协会所出版的刊物,还有相关的纪念品及侦探小说历史等书籍。甚至还有一块砖块,以及一罐水,这些是贝克街二二一号地下井的砖块和井水。这里也就成为英国收藏福尔摩斯的重要机构。

福尔摩斯特展中还有一段佳话。年轻的出庭律师安东尼·赫利特遇到玛丽伯恩图书馆助理馆员弗雷达·皮尔斯,一见倾心,于是以帮助布展为由接近她,最后终于抱得美人归。后来又有英国福迷加入进来。他们想成立一个协会,因此诞生了伦敦歇洛克·福尔摩斯研究会。一九五七年七月十七日,研究会在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举行了第一次会议。因为不像贝克街小分队那样严格限制会员资格,因此它的会员数量相当多,遍布英国、欧洲甚至世界各地。因为在英国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研究会举办过多次活动,探访福尔摩斯故事中的场景,最轰动的无疑是一九六八年的瑞士朝圣之旅。在莱辛巴赫瀑布边上演了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搏斗的场景,搏斗的最后,两个人偶跌落悬崖。此外,在研究会的推动下,贝克街地铁站附近树立起了福尔摩斯的雕像。

研究会还发生过一桩轰动英伦的案件。二○○四年,前主席理查德·兰斯林·格林去世,引起了轩然大波。格林是位资深福迷,他收藏了大量柯南·道尔和福尔摩斯的藏品,是为数不多拥有一八八七年《比顿圣诞年刊》的人。他与别人合著的《柯南·道尔的书目》获得过埃德加奖。路透社报道了格林死亡的神秘现场:他被鞋带勒死在床上,鞋带由木勺绞紧,尸体周围摆满了玩具。当然后来被证实应该是自杀身亡,原因也是为了他所爱的福尔摩斯。格林生前一直十分反对拍卖柯南·道尔的遗物,当他得知柯南·道尔的部分遗物在某次拍卖会上被拆散拍卖后变得非常沮丧。他认为一位美国学者要对这件事负责,于是设计想陷害那位学者。

世界上最大的福迷组织可能是“日本歇洛克·福尔摩斯俱乐部”,它拥有超过一千名会员。创办者小林司和东山茜夫妇是著名的福学家,他们不仅翻译过福尔摩斯故事全集,还根据小说场景撰写过游记、福学著作等。该组织定期在东京集会,出版通讯、年刊以及研究报告。分布在日本全国各地的分会已经超过十二家,它们每年还发起举行其他的聚会。日本是英美之外崇拜福尔摩斯风潮最盛的国家,世界上第一座福尔摩斯雕像也坐落在日本。

福尔摩斯学

“福学”几乎在福尔摩斯流行之初便出现了。第一部福尔摩斯仿作《和歇洛克·福尔摩斯的一晚》只比《波希米亚丑闻》晚发表四个月,于一八九一年十一月匿名发表在《说话人》杂志上。至于学术性的福学,最早可以追溯到一九○二年一月二十三日,《剑桥评论》发表了的题为《致华生医生的公开信》的文章。作者弗兰克·斯奇维克在文章里指出了《巴斯克维尔的猎犬》一书在时间上的错误。

但是,福学研究真正的兴盛始于罗纳德·A.诺克斯。诺克斯儿时便是福尔摩斯故事的忠实读者,他和自己的兄弟们总是乐于使用当下流行的文笔撰写文学和宗教的讽刺文章,曾经写过一篇关于《四签名》的评论。进入大学之后,他将年少时的这篇评论扩充为对整个福尔摩斯故事的研究,名为《歇洛克·福尔摩斯文献的研究》。先是于一九一一年在牛津大学演讲,后来又发表在牛津学生刊物《蓝皮书杂志》上(一九一二年六月),一九二八年又收录在诺克斯的《讽刺随笔》中,其后被不少福学研究文选再版。诺克斯采用的“高等批判”方法成为了后世福学研究的主要思路。[26]

我们要先了解一下福学的基础,这是进行所谓“伟大的游戏”相当重要的一环。说起来很简单,即:福学所做的一切研究都建立在福尔摩斯是一位真实存在的人这个基础之上。而且这位世界上唯一的咨询侦探至今没有去世,因为《泰晤士报》不曾刊登过他的讣告。而那六十篇关于福尔摩斯的冒险故事,除了四篇(两篇[27]是福尔摩斯自己撰写的,还有两篇[28]是第三人称叙述,作者存在争议)之外均出自他的好友约翰·H.华生医生之手。至于柯南·道尔,他不过是华生的经纪人罢了。[29]

福学并不是没有什么学术价值的文字游戏,也不是只有少数人自我欣赏的消闲之作。根据罗纳德·波特·德瓦尔的《世界性的歇洛克·福尔摩斯》记载,截至一九九三年,各类福尔摩斯和柯南·道尔相关的文章、书籍(包括柯南·道尔撰写的各种版本福尔摩斯故事,以英语为主)超过了两万篇(部)。而据明尼苏达大学编制的《福尔摩斯和道尔书目》统计,从一九九三年至二○○七年间,各类和福尔摩斯以及柯南·道尔相关的文章、书藉(以英语为主)已经超过九千篇(部),还以每隔数月几百篇的数量递增。这些文章并不只发表在福学期刊或者俱乐部会刊上,有相当数量的福学文章刊登在了严肃的专业杂志上,比如《自然》、《内科学文献》等。只有六十篇正典却衍生出如此数目惊人的研究,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有趣的是,福学可以说是一门跨学科的学问。尽管福尔摩斯是作家笔下创造的艺术形象,但因为已经把他真人代了,所以对他的研究绝不仅限于一般的文学研究或文学评论。许多不同学科的专家,无论是社会人文科学领域的,如哲学家、逻辑学家、历史学家、文学家等,还是自然科学领域的,如天文学家、化学家、医学家、数学家等,都出现过对福尔摩斯感兴趣,并从自己的专业领域进行研究的。

这些研究的结果当然各不相同。如有的学者曾指出,福尔摩斯和华生在《魔鬼之足》案件中亲自体验其毒气的那种产自西非的“魔鬼脚跟”,在经过半个世纪以后的确被人们发现了。只是这种类似的迷幻药(LSD)并不产于非洲某种植物的根部。另有两位美国学者,一位是医生,另一位是历史学家,从医学的角度对柯南·道尔进行研究,结果发现这位福尔摩斯的创造者在医学上颇有造诣。柯南·道尔关于痛风会并发眼疾和牛皮癣的预言,均被后来的医学发展所证实。也有一些学者指出了福尔摩斯故事中某些科学知识的失误。例如在《最后一案》中,福尔摩斯说莫里亚布教授在二十一岁时写了关于二项式定理的论文。据推算,那应是在一八六五年。可是早在一八二五年,也就是四十年前,挪威数学家阿贝尔就已经完成了这项研究。

零散或者私人发行的研究文章显然不便收集,于是在一九三四年,英国著名福学家H.W.贝尔选编了《贝克街研究》一书,收录当时经典的福学文章。这本书包括了多萝西·L.塞耶斯的《福尔摩斯的大学生涯》、罗纳德·A.诺克斯的《迈克罗夫特之谜》、8.C.罗伯茨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和女性》等等。一九四四年,贝克街小分队成员埃德加·W.史密斯编辑了文选集《煤气灯下的侧影:有关福尔摩斯私人生活的非正规读本》,由西蒙与舒斯特公司出版。史密斯随后又编辑了第二本文集《贝克街的四轮马车》,由他的私人出版社“活页书房”出版。这两本书收到了热烈反响,于是他决定编辑一份杂志,即后来的《贝克街期刊》。

《贝克街期刊》于一九四六年一月首次发行,宗旨是发表福学作品。最初的出版商是曼哈顿阿耳弋斯书店的老板本·艾布拉姆森。这本杂志有一百三十二页,铅字排版,每季一期。这样一来艾布拉姆森在资金上感到吃紧,所以一九四九年一月号以后就停刊了(称为“老系列”)。但史密斯创办杂志的心并没有变,他于一九五一年一月开始自己出版一份四十页的油印版《贝克街期刊》(称为“新系列”)。一九七五年,福特汉姆大学成为其出版人,它又变成一份铅印、带插图的期刊。如今的编辑是史蒂文·罗斯曼。

福迷们常在《贝克街期刊》上就福尔摩斯故事中的问题展开争论。比如,雷克斯·斯托特的《华生是个女人》一文坚称,贝克街二二一号乙中住着一位女性。约翰·D.克拉克则认为斯托特笔下的侦探尼禄·沃尔夫就是福尔摩斯和艾德勒的私生子,这点还得到了著名研究者威廉·S.巴林-古尔德的支持。在《贝克街期刊》几十年的历史中,它已经成为了最顶尖的福学研究的园地,所有著名的福学家都在上面发表过文章。

伦敦歇洛克·福尔摩斯研究会成立之后也着手出版自己的期刊。一九五二年五月他们开始出版《歇洛克·福尔摩斯期刊》,半个世纪之后,这本杂志还在发行,每年两期。这本刊物最初也采用油印,后来随着会员逐渐增加,研究会得以使用光面纸张印刷、巴斯克维尔字体排版。杂志内容包含新闻、评论、诗歌、论文以及有关作者柯南·道尔的资料。一九五九年还发行特刊,纪念柯南·道尔的诞辰。詹姆斯·爱德华·霍尔罗德——最早的副主编,在上面撰写过一个名为“食蛋小匙”的专栏。研究会创始人安东尼·赫利特则撰写电影评论,直到二○○三年去世。

十大福学问题

福尔摩斯是破解疑难谜团的高手,在六十篇福尔摩斯故事中也有着各种疑难谜团留给细心的读者去破解。这些谜团被福迷们称为“福学问题”,以下十个问题是福学家们研究较多、争论也较大的福学难题。

福尔摩斯就读大学的问题

《“格洛里亚斯科特”号三桅帆船》和《马斯格雷夫礼典》中提到了福尔摩斯上大学的经历,但是并没有指出他上的是哪所大学。考虑到出身尊贵的雷吉纳德·马斯格雷夫和福尔摩斯在同一所学校学习,牛津和剑桥这两所全英国最好的大学就成为了福尔摩斯就读大学问题的争论焦点。以下是福学家分析福尔摩斯的大学时常常讨论的线索:

一、猛犬咬伤了福尔摩斯的脚踝,但是大学校园里允许带狗进入吗?

二、《三个大学生》中福尔摩斯似乎对其中提到的大学(可能就是牛津大学)很熟悉

三、《失踪的中卫》中福尔摩斯对其中提到的剑桥大学就不那么熟悉了。

四、雷吉纳德·马斯格雷夫系出名门,他所选择的大学必定也是所名校。

五、福尔摩斯的大学还取决于提出观点的作者所就读的大学。

多萝西·L.塞耶斯主张福尔摩斯就读于剑桥大学,因为在那里福尔摩斯更有机会从事科学研究,而科学是他感兴趣的领域。但是,《“格洛里亚斯科特”号三桅帆船》中提到福尔摩斯在去小教堂的路上被特雷弗的猛犬咬了他的踝骨。剑桥校园是不允许狗进入的。塞耶斯解释说这件事不是在学校里发生的。牛津一二年级的学生必须住在学校的房子里,而剑桥都是住在镇上的公寓里,因此福尔摩斯是在剑桥读书。不过《失踪的中卫》中福尔摩斯对剑桥显然很不熟悉,所以剑桥说受到了很大质疑。当然,也有福学家认为福尔摩斯既不是牛津生也不是剑桥生,而是另外的大学,比如伦敦大学,甚至国外的大学。

福尔摩斯早年生活的问题

《马斯格雷夫礼典》中提到福尔摩斯大学毕业之后来到伦敦,住在大英博物馆附近的蒙塔格街,专心研究各门科学,同时也接受他人委托办案。那么福尔摩斯在早年(遇到华生之前)主要有哪些经历呢?不少福学家认为福尔摩斯去了美国,这解释了他为什么对美国的事情那么熟悉,也解释了他在《跳舞的小人》中所提到的“纽约警察局一个叫威尔逊·哈格里夫的朋友”。华生在《波希米亚丑闻》中写道:“当他成为一位研究罪行的专家的时候,舞台上就少了一位出色的演员,甚至会使科学界少了一位敏锐的推理家。”从这句话中福学家们推断福尔摩斯曾经当过演员。塞耶斯认为福尔摩斯在德国一所大学待了一段时间,还去过法国和意大利(提高自己的语言水平)。也有人认为他当过记者(因为他发表过文章)、马车夫(因为他对伦敦街道极其熟悉)。

大空白的问题

所谓“大空白(Great Hiatus)时期”指一八九一年五月至一八九四年四月这段近三年的时间。从《最后一案》和《空屋》中我们得知,这段时间里公众认为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教授一起葬身于瑞士莱辛巴赫瀑布。而实际上,他凭借自己学过日本柔术逃过一劫。但是,除了莫里亚蒂手下的党羽莫兰上校和福尔摩斯的哥哥迈克罗夫特之外,包括华生在内的人都不知道福尔摩斯仍然健在。《空屋》中,罗诺德·阿德尔案让福尔摩斯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根据他的叙述,在大空白时期,他周游世界,去过西藏、麦加、喀土穆,最后在法国蒙彼利埃研究煤焦油的衍生物。

但是,福尔摩斯对华生所叙述的这段经历有不少错误和矛盾之处。比如“蒙彼利埃”在《海滨杂志》上拼成“Montpelier”(应该是“Montpellier”),所以有观点认为福尔摩斯研究煤焦油衍生物不是在法国南部而是在美国佛蒙特州首府蒙彼利埃(Montpelier)。威廉·S.巴林-古尔德在文章《你也许看过一个叫西格森的挪威人写得非常出色的考察报告……》中就列出了好几种针对福尔摩斯游历问题的不同看法。有的全盘接受福尔摩斯和华生的说法,有的则彻底否定。埃德加·W.史密斯就认为福尔摩斯实际上在美国,参与了抓捕莉兹·伯登[30]的行动。也正是在这段时间,他认识了纽约警察局的威尔逊·哈格里夫,后来在《跳舞的人》中还向这位警官寻求过帮助。还有一种观点认为,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教授都没有坠崖身亡。此后,两人不得不继续交锋。

“那位女人”的问题

《波希米亚丑闻》中的女主人公艾琳·艾德勒,福尔摩斯总是称呼她为“那位女人”。根绝福尔摩斯的资料索引,艾德勒一八五八年生于新泽西州,女低音,华沙帝国歌剧院首席女歌手,退出歌剧舞台之后住在伦敦圣约翰伍德塞彭泰恩大街布里翁尼府邸,后与住在内殿律师学院的戈弗雷·诺顿先生结婚。

虽然艾德勒是一位虚构人物,但是许多福学家对她的真实身份充满了兴趣。朱利安·伍尔夫认为她是新泽西出生的莉莉·兰特里(1853—1929),英国女演员,一八八九年结婚(另说一八九九年),因为美貌而使威尔士亲王为之倾倒。

纵观福尔摩斯在正典故事中的言行,基本上属于厌婚者。他在《四签名》中说:“女人并不值得完全相信——最好的女人也是如此。”《恐怖谷》中他又重申:“如你所知,华生,我可不是那种拜倒在女性石榴裙下的人。”正因如此,他对待艾琳·艾德勒的态度引起了读者相当大的兴趣,或许这正是华生想向读者表现出的福尔摩斯温柔的一面。克里斯托弗·雷蒙德写道:“福尔摩斯是否爱上了艾琳·艾德勒,这并不是一个可以立刻给出答案的问题,但是毫无疑问,福学家们——那些男性福学家们都爱上了她,那些女性福学家们则幻想成为她。”实际上,艾琳·艾德勒成为了很多福尔摩斯仿作的话题。一九九○年卡罗尔·尼尔森·道格拉斯的《晚安,福尔摩斯先生》成为了纽约时报年度佳作,之后他创作了多部“艾琳·艾德勒系列”作品,其故事都发生在《波希米亚丑闻》之后。

华生伤口的问题

《血字的研究》中华生写道:“我的肩部中了一颗捷则尔枪弹,打碎了肩骨,擦伤了锁骨下面的动脉。”福尔摩斯说:“他(华生)左臂受过伤,现在动作起来还有些僵硬不便。”再看《四签名》中华生写道:“只是坐着抚摸我的伤腿,我的腿以前曾被捷则尔枪弹打穿,虽然不碍走路,但是一遇天气变化就感到痛楚难挨。”福尔摩斯还提到过华生的伤腿,问他:“你的腿受得了吗?”看来华生的腿伤不轻。不过在《米尔沃顿》中,华生翻过了六英尺高的墙,还连续跑了两英里,丝毫没有显示出伤病的困扰。《贵族单身汉案》中又提到了华生的伤口:“我的胳膊由于残留着作为当年参加阿富汗战役的纪念品的那颗阿富汗步枪子弹,又隐隐作痛不止。”华生的伤口到底在哪里呢?D.马丁·达金认为华生受伤过两次,一次在肩膀上,一次在腿上。在《血字的研究》中华生仅仅提到肩部的伤势,因为这处伤痛比较严重,并且因此退出军队。也有学者提出华生参军两次,受伤两次。

华生婚姻的问题

在《四签名》中华生说:“我所见到过的女人,远到数十国和三大洲。”福尔摩斯在《第二块血迹》中对华生说:“华生,女性属于你的研究范围。”因此,把华生和女性问题联系在一起也就不足为奇了。

威廉·S.巴林-古尔德推测华生第一次婚姻对象是美国旧金山的康斯坦丝·亚当斯。这段轶事的来源是柯南·道尔不曾发表的剧本《黑暗天使》。《五个橘核》中华生提到自己的妻子回娘家省亲,但这篇故事发生的时间是一八八七年九月,这时华生并没有和梅丽·摩斯坦相遇。因此在摩斯坦之前华生还有一任妻子。不过,这位妻子不幸去世,华生又成了单身汉,这应该是在一八八八年《四签名》一案之前。

《四签名》中华生与梅丽·摩斯坦相遇,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高雅和聪慧的面容”。他们一见倾心,并于一八八九年结婚。两人婚姻美满,华生在帕丁顿区买下一处诊所,开始行医,诊所的生意也蒸蒸日上。在一八八八年到一八九一年的大部分案子里都不曾提到梅丽·摩斯坦·华生,比如《红发会》、《歪唇男人》、《工程师大拇指案》、《最后一案》,但也有少数提到华生妻子的存在,比如《博斯科姆比溪谷谜案》、《证券经纪人的书记员》。有的案子虽然提到华生不住在贝克街,但没有实质性证据证明那是和梅丽结婚的日子。

在大空白时期梅丽去世了。一八九四年福尔摩斯归来之后,华生又搬回贝克街和大侦探一起居住。但是一九○三年,华生又结婚了,并且离开贝克街。《皮肤变白的军人》中福尔摩斯提到了这次婚姻,但是详细的情况不得而知。此外,H.W.贝尔在《歇洛克·福尔摩斯和华生医生》中推断,一八九六年二月,华生并没有和福尔摩斯同住(《带面纱的房客》),这期间他肯定结婚了。因此《皮肤变白的军人》提到的是第三次结婚(和梅丽的婚姻是第一次)。特雷弗·H哈尔在《华生医生的婚姻》认为华生结了五次婚。

华生中间名的问题

《血字的研究》开头写道:“摘录自前陆军军医部医学博士约翰·H.华生回忆录”。而《歪唇男人》中华生太太却喊他“詹姆斯”,令人不解。多萝西·L.塞耶斯在《华生医生的教名》中指出,“詹姆斯”是指华生中间名“翰姆斯”(Hamish),因为它在苏格兰语中就是“詹姆斯”,这种说法被不少人接受。还有种“笔名”理论,由艾伯·克鲁提斯·霍夫提出,他认为“詹姆斯”是指“詹姆斯·包斯维尔”,福尔摩斯曾经称呼华生是他的包斯维尔。

摩纳德·A.济慈在《“约翰/詹姆斯”问题的阐释》中提出这是华生夫人在家中对丈夫的昵称或者代称。但是H.W.贝尔在《福尔摩斯和华生医生:案件的年代学》中认为“詹姆斯”仅仅是排版错误,他指出“华生阅读清样很不细心”。不少福学家同意这样的观点,小约翰·巴尔就在《贝克街的早年生活》中指出华生写的“约翰”过于潦草,排字工人误作“詹姆斯”。多萝西·L.塞耶斯反对“排版错误”的说法,因为华生肯定在杂志或者单行本中看到了这样的错误,但是并没有去修订。这和其他错误不一样,毕竟关系到华生自己的名字。

其实,詹姆斯·华生确有其人,他是柯摩·道尔在南海的好友。一九○八年柯南·道尔在写给《海滨杂志》主编的信中就使用了“詹姆斯·华生”的字眼:“以这样的标题,诸如‘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回忆(摘自他的好友詹姆斯·华生医生的日记)’。”

克里斯托弗·莫利在《歇洛克·福尔摩斯是美国人吗?》中把贵任推到了华生夫人身上,华生夫人竟然忘记了丈夫的名字是“詹姆斯”,这个失误最终导致了华生家的决裂。

还有些理论指出这里的“詹姆斯”是故意为之。比如盖尔斯·佩雷法尔在《约翰和詹姆斯》中提出,华生留下线索告诉读者这是伪造的案件。J.S.科尔塔特认为华生的名字可能就是詹姆斯,由于某些没有说明的原因使用“约翰·H”作为笔名。托马斯·I.法兰克斯觉得这是华生暗示他的妻子并不知道他的名字:“‘詹姆斯’提供了这样的线索,告诉我们为何婚姻没有长久“。也有人认为这是出自“第二个华生”之手,这部探案集除了华生之外还有一位作者。

另外一些福学家提出这个“詹姆斯”并非指华生,比如实际上是指华生的狗。不过最叫人大吃一惊的恐怕是罗伯特·S.凯兹和大卫·N.豪根的论点——那位“詹姆斯”不是别人,正是詹姆斯·莫里亚蒂!

贝克街寓所位置的问题

贝克街二二一号乙其实是一个虚构的地名。但是贝克街确实存在,只是在福尔摩斯的时代,这条不长的街道上并没有“二二一号乙”这个门牌。福学家们认为,福尔摩斯确实在贝克街居住,只不过华生有意告诉读者一个假的门牌。

威廉·S.巴林-古尔德的《二二一号的问题》中指出,从《空屋》、《巴斯克维尔的猎犬》、《红发会》、《蓝宝石案》和《绿玉皇冠案》中的证据,可以推测出贝克街二二一号是位于西侧的一处房屋(或者是左侧朝背面),在多塞特街下方,很可能是在布兰德福德街和多塞特街[31]之间。他将福尔摩斯的寓所划定为十九号至三十五号之间的某栋房屋。贝纳德·戴维斯认为是三十一号,文森特·斯塔瑞特认为是六十六号,詹姆斯·霍尔罗德的一○九号说也赢得了不少人赞同(主要基于《住院的病人》中的线索)。塞巴斯蒂安·兰博搬出了阿瑟·柯南·道尔本人的说法,某天他和柯南·道尔走过贝克街,作家指着六十一号说歇洛克·福尔摩斯曾经在那里住过。不过,柯南·道尔的头衔并没有让他的说法获得众人的认可。相反,福学家们指出,六十一号并不正对着某所房子,这样卡姆登宅邸就无法确认了,因此柯南·道尔的说法是令人难以接受的。也有观点否认福尔摩斯在贝克街居住,不过绝大部分读者还是坚信大侦探寓所就在贝克街某处。

后来,随着贝克街延伸,将附近的街道合并入这条街,也就有了二二一号乙。不过这个门牌是阿比国家建筑协会的所在地。这条街上也出现了福尔摩斯博物馆,福迷们有了可以朝圣的圣地。

《新探案》作者的问题

《新探案》中的不少篇目从结构和叙迹方式上来说与之前的故事存在一定的差异。其中有三篇文章并不是以华生为第一人称叙述的(《王冠宝石案》、《皮肤变白的军人》、《狮鬃毛》)。后面两篇从正文来看,是福尔摩斯亲自撰写的。凡此种种,都招来福学家们的质疑。这些作品到底出自何人之手(当然,事实上都是柯南·道尔撰写的)?是真作还是伪作?

D.马丁·这金对这个问题研究最为透彻,他在《歇洛克·福尔摩斯评注》中单独列出一章《〈新探案〉的问题》加以探讨。他认为,《雷神桥之谜》是华生创作的,情节和风格都非常好,完全是华生式的。福尔摩斯对待金矿大王吉布森的态度更是与大侦探的个性相吻合,所以毫无疑问是真正的正典作品。此外,他还接受《三个同姓人》、《吸血鬼》、《戴面纱的房客》、《显贵的主顾》和《肖斯科姆别墅》作为正典,其他则值得怀疑。比如两篇号称福尔摩斯亲自撰写的故事其实是福尔摩斯叙述,他人撰写的作品。其笔法不能和福尔摩斯相比。

关于这些作品的作者各家说法不一。盖文·布里德认为华生才是《皮肤变白的军人》和《狮鬃毛》的作者,同样也是第三人称方式叙述的《王冠宝石案》的作者。O.F.格拉兹布鲁克认为《新探案》均出自福尔摩斯远房亲戚弗纳医生之手。B.迪恩·沃特曼认为《皮肤变白的军人》存在两种不同的文风,因此一部分出自福尔摩斯之手,另一部分出自阿瑟·柯南·道尔之手。

年代学的问题

年代学是福学问题中涉及面最广、被讨论最多、分歧最大的问题。所谓年代学就是查明福尔摩斯故事发生的实际年代,甚至精确到具体日期。华生在不少故事中都点明了故事发生的年份(比如《工程师大拇指案》提到发生在“一八八九年的夏天”),有的甚至给出具体日期(比如《波希米亚丑闻》华生开头写道:“一八八八年三月二十日的晚上”)。但是华生给出的日期并不是完全经得起推敲,加上许多故事都没有明确指明发生时间,于是很多福学家将年代学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如何研究年代学问题呢?当然主要从故事里找出蛛丝马迹,比如发生在星期几,前后持续的时间,对于时事、天气、植物生长的描述,等等。此外,还要综合考虑,比如故事是发生在福尔摩斯归来(1894)之前还是之后,华生的婚姻问题如何处理。要让六十籍故事的年代能自圆其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关于年代学的研究,各家说法不一,本书采用的是影响较大的威廉·S.巴林-古尔德观点。

福学研究既是严肃的学术,又是有趣的游戏。一个世纪以来,福迷们几乎将各种福学问题一一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今日的福学是否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呢?其实不然。福尔摩斯曾说:“旧时代的车轮在旋转,同一根轮辐还会转回来的。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将来还是要发生的。”不必担心,毕竟在中国,福学还处于萌芽阶段。尽管福学问题差不多开发殆尽,但是问题的答案是多种多样的,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福尔摩斯。